2018年7月25日 12:52
作者:王效华
我的家乡有一条河,老人们叫它“幸福河”。幸福河是运河的一条支流,虽然水量不大,但是它那缓缓流淌的水,养育了勤劳的农民,养育了我的祖辈,也养育了我。
我爱幸福河,它清澈透底,直视无碍;它潺潺的流动,蜿蜒而行,微波荡漾,灿若仙女之裙带;它无声无息,默默的为勤劳的父老乡亲奉献;它如一部史书,记载着时光飞逝的痕迹,还有我儿时的回忆。
春天刚一露头,母亲便领着我,到小河的两岸剜些野菜,翘起脚尖儿,背靠着柳树,摘些柳棉。或者走下坡来,自己弯身下去,在小河里用柳枝儿编成鱼篓,逮上一些小鱼儿。或者顽皮的我,逃脱母亲的视线,登上幸福河那悬而陡峭的堤坝,一边看满渠清流汩汩地流入那一条条的支渠,流入那翡翠般的田野里,麦苗随风翻动似绿云飞卷;一边脱的赤条条的,象一条黑泥鳅在支渠里游来走去,逮一些昂着头的漂头鱼、小白鲢鱼和草鱼。
到了夏天,河边另有一番风景。两岸倒垂的驼背柳、龙须柳,以绿荫遮蔽着小河两岸的规则不一的青石板上,有的柳脖颈伸到了小河中央,枝叶繁茂,苍翠欲滴;有的象顽皮的孩子,你拉着我,我拉着你,毫无忌惮的拥在一起;有的垂下柳丝辫,由近及远,泛着浓浓的绿色,在河面上形成一条绿色的长龙。古朴乡情浓厚的幸福河,即便在赤日炎炎的夏天,也能注一河沁人心脾的清凉。最难忘的是,我们这些孩子,象一个个顽皮的猴子,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,爬上了驼背柳。忽然间,一个个象下饺子似的落入河中,“噗嗵、噗嗵……”的声音,常吓的大人们惊诧不已,随之招来的是大人的笑骂。
到了秋天。秋天的月亮美而亮,晚霞还未散去,早早的爬上了柳梢头,似隐似现的,宛如那十八九岁的大姑娘,含羞的掩脸瞧你。秋风乍起,晓月水中,风起波动,层层涟漪,波光粼粼,水色清亮,妩媚多情。秋收忙完了,就要忙着秋种,秋种要压水,小河也不再有什么闲情逸致。于是,几台大水泵象牛吼一般运转起来,河水在种好的田畦地垄里撒欢,笑着,走着……乡亲们的脸上,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严冬袭来,凛冽的寒风让欢快的幸福河悄悄的睡去,河面上也便结了冰。我们便把欢乐移到了冰上。溜冰,砸冰鱼,打砬子。我最拿手的要数打砬子,先把砬子往冰面上一甩,鞭子一抽,那砬子便发出“嗡嗡……”的声音,伴着这声音它能转很长时间,伙伴们挣大了眼睛,看谁的砬子转的时间最长。与我较量的伙伴很多,他们干脆把破棉袄脱掉,甩开了膀子打砬子,可时间不长,他们都一个个败下阵来。胆小的孩子只能坐在桥墩上,晃动着小腿儿,时不时的发出助威的喝彩声。逢到过大年,天气最冷,冰冻彻了河底,鱼儿便失去了自由的空间,被牢牢地定格在河床上。当我一路小跑激动地用斧头和铁铲将鱼取出后,惊喜也几乎同时绽放在全家人的脸上。
我爱故乡的幸福河。曾有多少个早晨,我立在桥边看弯曲的小河,河水迎着朝霞,波光粼粼,悄悄托出初升的朝阳;看垂柳吐露嫩芽,吐露新丝儿和绿叶。有多少黄昏,夕阳西下,晚霞映红天空,劳累一天的人们聚在这儿看月亮的出没,借着皎洁的月光抖落一身的疲惫。说“三纲”论“五常”,谈水浒论梁山好汉,还说三国论曹刘,一天一个好段子,看谁说的更好……这里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不知过了多少年,我已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了。社会在发展,世事也在改变,唯独不变的是我对故乡小河的依恋。到了后来,省亲回到了故乡。母亲说,家乡的变化可大了,乡亲们有了饭吃,有了衣穿,有的盖起了小洋楼,但是没有谈及故乡的幸福河。曾伴我成长的幸福河,是被冷落了。幸福河不再幸福啦,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,要到幸福河边走一趟。
伴着黄昏,踏着松软的泥土,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是高兴,是孤独,抑或是一种愧疚。未到堤岸,隐约的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。走上堤岸,跨上小桥上面的青石板,猛然发现河水黑了,驼背柳已枯的象干瘪的老头,堤上没有了青草。幸福河成了一个大蒸笼,河面上冒着蒸汽,水底早已没有了小鱼,青石板上黑糊糊的,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垃圾,散发着臭烘烘的气味,幸福河啊幸福河,象似在接受着一种惩罚,无声的度着消瘦的律韵……我的心里象似针扎的一般疼痛。在家逗留了几天,一直闷闷不乐。
我决定要走了。告别家乡前的那天晚上,我来到了河边,踏着不知名状的垃圾,默默的走着。月亮渐渐的升高了,河水里露出月亮模糊的脸。我叹息着,慢慢的上升到一种愤怒。哗哗流淌着的黑水,还在肆无忌惮的狂吼。河水黑了,树也枯了,我的心似乎在流血,眼泪便潸然而下。
我真的该走了。正要转身,月光下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两个身影。本以为是砍伐枯木的偷盗人,走进一看,原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,带着孙子,在枯柳的旁边移栽着柳树苗。他见了我,笑呵呵的说:“小伙子,树能加固河堤,长大了还能乘凉,幸福河啊幸福河……白天我来,人家笑话俺……唉,人老不中用喽!”听着大爷的絮叨和叹息,看着小孩认真仔细的用两只小手培着土,我懂了……。
几年过后,我又回到了家乡,看到故乡的幸福河,早已焕发出青春的魅力。两岸绿树成荫,枝繁叶茂,苍翠欲滴。河水清澈见底,小鱼儿游来游去。幸福河似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,只不过在水的中央,多了一块醒目的牌子,上面写道:幸福河游玩垂钓中心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个梦,梦里依然有那位老大爷、小孩,还有我,一同在小河的柳树荫下乘凉。透过柳树梢儿,看月亮害羞的脸,我们背靠着柳树,看着新发的嫩芽,一同重温我孩提时代的感觉。
我爱故乡的幸福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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